前两天，学生会举行院第六届辩论赛；决赛那场，学生请我去当评委。辩论的题目是：通才还是专才更适应社会竞争。辩论时，正方双方各有陈辞，交锋激烈，场面热闹。个人感觉在热闹、激烈背后少点东西，整个程序按照立论、辩驳、自由攻辩、嘉宾提问、总结、评委打分、点评、宣布结果进行，走了遍过场。辩手一个个恨不得一口把对方撂倒，各自的拉拉队也个个伸脖、瞪眼、挥手，似乎“冠军”头衔不给他们就不成。

 

       个人感觉辩手、拉拉队都过于看重结果了。甚至在辩论过程中有些火药味，好在有桌子拦着，没发生肢体交锋。辩论是辩论过了，胜负也有了结果，但总觉得意犹未尽，双方辩手都没揭示出更深层次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散了场，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一直不肯走，像一个生灵，非要和我身体某处的“思想”交锋，我陪了两天。

 

       什么是专才、通才？

       想起罗素在介绍西方哲学史提到的一个人物：维特根斯坦。看此人的照片，眼睛长得像外星人，异样。也许，异样的眼神才能看到异样的问题，他对人使用语言的方式提出问题，开创了语言分析哲学。这一学派的一个基本观点是：哲学问题是由于人类不恰当使用语言的缘故。

 

       上网搜了一下，讨论“是通才还是专才更适应社会竞争”这个问题的不少，已经是老辩题了。读了读，怀疑我们学生的“话料”是不是从网上拿来，如果是，这么个辩法就更没意思。

 

       这个问题也许不可以解释，但能用事实展示。展示的结果会印证维特根斯坦的一个观点：语言的使用要么是同意反复，要么是自相矛盾。通才和专才在其各自使用的意义上其实是一种同义反复，没什么辩头。

 

       分析一下什么是专才和通才，假设四种划分专才与通才的标准：

 

       第一种，会一门手艺或技术的是专才，会两门或两门以上手艺或技术的是通才。

       第二种，精通一个专业的是专才，精通两个或两个以上专业的是通才。

       第三种，能胜任一类工作岗位的是专才，胜任两类或两类以上岗位的是通才。

       第四种，能解决一类问题的是专才，能解决两类或两类以上问题的是通才。

 

       单凭是否精通“某一领域”，划分“专”、“通”，太笼统。引进这四种情况，具体很多。实际辩论的时候，也不外在上述范围里争，干脆列出的省心。这里的前提是，通才掌握两门或以上技术的标准不降；精通两个或两个以上专业的标准不降；胜任两类或两类以上岗位的标准不降；解决两类或两类以上问题的方案水平不降；一点不降！否则和支持“专才更适应社会竞争”的那一方观点就一致了。因为他们声称专才是“宽基础上的专”。

 

       样样通，样样松的更定不能算“才”，不降低标准的“通才”肯定更有社会竞争力，在这一点上，我和那天的点评看法正好相反：“通才更适应社会竞争”好立论。问题是：一个人的时间、精力有限，在精通技术、掌握知识、从事职位和实际结果之中，必然有某些方面的降低，不降低标准的“通”不可能，这又自相矛盾了。

 

       “通”、“专”具有相对性

       人们在使用“通才”、“专才”这两个词的时候，总是包含一种隐含的比较心理，具有很大的相对性。与使用人的阶层、教育程度、社会历史发展阶段和文化都密切相关。

 

       比如，在文学圈里，只会写诗的是诗人，属“专”。如果一个人既会写诗，又会写小说，还会写剧本的，无疑是“通”了；但再怎么通，也是个“文学家”，从更多的艺术门类看，还是“专”，因为还有绘画、雕塑、舞蹈、摄影、音乐。如果此人除了写，还会画、会谱曲，那无疑是个艺术“通家”了，随着引入更多的知识领域。总会形成这样的局面，小范围的通，是更大范围的专。所以，“专”也好、“通”也好，都具有相对性。

 

       从时间上说，古代认为“通”的，现在可能连“专”都算不上。古人念懂了“四书五经”，好像就不得了，现代人不觉得怎么样。倒退二十年，对高中生，数理化和文史地都厉害的，就算文理兼通了。一方面强的，算偏科。马云就偏科，英语好，数学糊涂。

 

       从地域上说，我们国内认为的文化大家，放在世界范围里考量，通的程度怕也很有限。王国维、梁启超、陈寅恪等国学大师涉及的学术领域，依现在的分科，可能涉及文学、历史学、中国哲学、民族学和语言学等领域。古希腊的亚里斯多德是个全才，他对许多完全不同的学科都做出巨大贡献，天文、物理、政治、法律、伦理、文艺、动物、心理、修辞、逻辑等，让他和孔夫子PK，不知怎样。孔子的所谓“六艺”：礼、乐、 射、御、书、数，都在行的，在当时肯定“通家”了。而今，这些东西可能在“儒学”研究上更有意义。

 

       从去年以来，《达·芬奇密码》一书很畅销。达·芬奇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，也可算罕见的通才人物了，他在绘画、文艺、天文、机械、生理、解剖、建筑等众多领域，都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。前几年刚去世的赫伯特·A·西蒙在政治学、经济学、社会学、心理学和计算机科学领域都有卓越成就，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和图灵奖的双料得主。肯定是通才了。

 

不能撇开知识、技能的复杂程度

 

       不考虑知识技能的复杂程度，单说“通”、“专”哪个更有社会竞争力，容易偏颇。比如，一个机械技工车、铣、刨、磨、冲、压样样通；一个外科医生专做开颅手术，前者“通”，后者“专”，不能说前者比后者更有社会竞争力。前者工资真高到月薪上万，马上会下来，前者的技术简单，容易掌握，人才市场会迅速做出反应。后者不然，没个十年、八年的专业训练，不是人人敢在脑袋上开瓢。

 

       在市场条件下，一般来说，简单、容易和有条件学的知识、技能，易供过于求，竞争力小而短。复杂、难学和需要特殊环境才能学会的知识、技能，供给少，竞争力强而持久。

       工作经验有无、长短，对人才的社会竞争有影响。越简单、容易的活，经验越不重要，新手越可以直接竞争。越复杂、越难的活，经验越重要，新手直接进来的可能性越小。

 

       通过上述分析，在谈“什么人才更适应社会竞争”问题时，“通”与“专”的区分维度实在太模糊。在各自实际使用的意义上，两者其实是一种同义反复。同时，“通”与“专”所涉及的技能、专业、岗位或问题具有层次性、相对性，复杂性也不同，不能泛泛用“通才”、“专才”来说哪个更有社会竞争力。